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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之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题记

一

为谁而来？

为谁而来？

当飞机就要降落在这个世界上最高的机场，那个声音，穿过空旷的阳光，穿过濡湿的云朵，穿过猎猎秋风，向我发问：为谁而来？

我只说，

为你而来。

年岁月如风，仓央嘉措，当有这么多的人为着你的情你的歌，踏上这片灵异的土地，寻找安放灵魂的地方的时候，你的灵魂是否也如一缕清风，因着苍凉，转成风雅，依旧洒脱不羁地飘荡在这片雪域上空？

在布达拉宫，在供奉的历代达赖喇嘛的灵塔中，唯一没有的就是你的灵塔，你是万人景仰的六世达赖喇嘛，你是万民爱戴的活佛，只因你不守清规，只因你藐视戒律，只因你追求自由，只因你懂得人性，只因你心中装着爱，你便不能被世俗接纳，你必须被逐出宫，死在押解途中。但是死了有什么要紧呢？没给你设灵塔有什么要紧呢？年后，如果有人询问其他历代达赖喇嘛的名字，多半没人能答得出，但提起你，仓央嘉措，几乎没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们会说，那是六世达赖喇嘛，那是一个把情歌唱到全世界的活佛啊，那是一个让心爱的女人可以在他的生命里自由绽放美丽和妖娆的男人，那是在年后，读到你美丽的心思仍然会让人怦然心动、满腔深情的男人。只是看不懂，权力角逐中，人们能容忍男人间的尔虞我诈，欣赏男人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冷血冷酷，看惯放下人格的溜须拍马，甚至不择手段，却容不下一个胸中有爱、真情表达的男人。

二

“人们都在说我/说的一点不错/少年人的脚步/到女店主家去过”

“守门的狗儿/你比人还机灵/别说我黄昏出去/别说我拂晓才归”

“常想活佛面孔/从不展现眼前/没想情人容颜/时时映在心中”

男人妩媚什么样？

男人顽劣什么样？

拉萨河边，河水清洌。白云恋着雪山，倒影投在河中，雪域太阳当空，高原风卷黄叶，一个季节将要过去，又一个季节又要开始。只要你活着，四季的更替轮回，可以尽收眼底，但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仓央，如果不是有轮回，如果不是有转世，如果不是在那一年，那一天，在七日同升，黄柱照耀，天空雷鸣，地动山摇，金光弥漫，祥云绕山，五彩莲花雨洒，天界梵音渺渺，人间花朵飘落中你降生在那个名叫扎西丹增的红教僧人的家里，如果不是前生今世的阴差阳错让你成了转世的活佛，你就只做你拉萨河畔玉树临风的一个美少年，心爱的姑娘和你赶着羊群，赶着牛群，生几个胖胖的孩子，围起有篱笆的院子，升起炊烟，火塘映着你和她的脸，你就唱给她：“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皎洁月亮/年轻姑娘面容/渐渐浮现心上……”一直唱，唱到地老天荒……

你一生只为情所惑，视权力地位如粪土。从开始的不愿出任六世达赖，到巡游日喀则时向师傅班禅罗桑益西送回僧衣以示退戒，只保存世俗之权……连康熙皇帝、拉藏汗、蒙古王公三番五次警告都置之不理，你宁肯放弃达赖尊位，不向皇帝王公退让，为的就是唱出心底最真最纯的情歌。你的藏族同胞从来不怪你的风流浪荡，你表达了跟他们一样的人间情感，他们对你更加偏爱。至今八廓街头还保留着你心爱姑娘的黄房子。他们会向几百年后来探访你的人讲你的真，你的情，你的真实，你的大胆，你的妩媚顽劣，你的叛逆洒脱。他们用自豪和欣赏告诉人们，不管何时何地，何处的人群种族，经过了多少年多少代，山川永恒，爱，永恒。

三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当佛遇到爱，仓央，你怎么办？

那时，你已尊为活佛，可是你遇到了爱。那是一道永远也没有正确答案的难题，怎样才能“不负如来不负卿”？你到哪里去寻找答案？你怎么去解这道难题？

还是倾听你生命深处的召唤，世间走一遭，不就几十年岁月，爱你所爱，为你想为吧。那个女子，满身都是洗不尽的春色，你怎么能把她白白错过？你不喜欢被人当神佛一样供养在布达拉宫里，每天从早到晚没完没了的诵经礼佛使你厌烦，你就穿上俗人的衣服戴上长长的假发，化名宕桑汪波，溜到拉萨八廓街或布达拉宫下的雪村，找你的达娃卓玛。你有男人无畏的气概，你有坏掉戒规的破坏心理，你甚至带了青春男孩顽劣的神情，当然，你也有一丝的顾忌。

黄昏去会情人/黎明大雪飞扬/莫说瞒与不瞒/脚印已留雪上

你的顾忌在于你毕竟是万人敬仰的活佛，心中有爱不能言说，因为佛说“一说即是错”，心中有情也不能表达，因为以佛的角度总在告诫众生：“情为废物”！可灵魂的碰撞与颤栗怎能让你说放下就放下？你总在回想：那些美好为什么总是意犹未尽？那些幸福为什么也总是点到为止？你没想到的是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夜和瞬间，竟变成你日后独自舔舐的伤口，你爱着的达娃卓玛，你认为是神灵的赐予，前世的缘份，但快乐总变成悲哀，你无法给她一世的归宿。卓玛也被她父母带回了那个叫琼结的遥远的地方。从此，再没见过达娃卓玛，卓玛从此只住在你的心里。

“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伤口幽居/我放下过天放下过地/却从未放下过你……为了今生遇见你/我在前世/早已留有余地……”

但格鲁教派的教规没有给你留有余地，视地位尊贵荣华一世为不屑，注定命运坎坷前程指向为幻灭。年被认为不合教规的你被诏送京师。押解途中，看到青海湖湖光，仿佛是听到了情人的呼唤，你开始不停地唱着自己的“拉伊”（情歌）——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入青海湖，让那透明的湖水永永远远地湮没了自己。你得到了一种最终的解脱，一种彻底的解脱。只有情浸入骨髓，刻骨的爱伴着灵魂，在那些秋意凛冽的早晨或夜晚，仓央，你的情歌，绕过布达拉宫的每个角落，绕过八廓街头的经幡风马，一首又一首传唱，唱遍雪域，唱遍藏区，唱遍世界，唱到那些每个有着情伤的人的心底不能碰触的部位……你是佛，更比常人多了那怨憎会、爱别离的人生苦难和求不得、恨不能的无奈体验。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年后，五色经幡照样飘动，人们听到的只是你绝世的孤独！此刻距我在拉萨街头寻访你已过去数年，朱哲琴演绎着你的情歌苍凉而穿透。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歌/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在B城寂寥的酒店房间，我听着你的歌，想起你的话：“我被世俗隐瞒，转身又被自己撞倒，恋人们腾出最敏感的地方，供我痛心，而我，独坐须弥山顶，将万里浮云一眼看开。”

作者‖雷晓燕：主任记者，现任延安广播电视台党委委员，副台长。长期从事新闻采编报道策划工作，先后两次采访来延安视察工作的朱镕基总理，20多件作品先后获得中国新闻奖、中国电视奖、陕西新闻奖等，组织策划了深受各界好评的大型系列报道《黄河流过的村庄》《穿越白于山》《口述退耕》等，并编辑出版了以上同名书籍。先后荣获陕西省三秦巾帼十杰、陕西省青年突击手标兵、延安市十佳记者等荣誉称号，并被推选为陕西省第十二次党代会代表。散文写作只是她工作之余与心灵对话交流的一个出口、一种休闲方式，其中《家有保姆》《有花的日子》《春风大雅》《风吹过日月》《一条河流的死亡与复活》等广受读者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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