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岚山南山高，海南海蓝

边地行吟二十四阕

山南山高海南海蓝

文图／郭岚

题记

　　先秦名篇《山海经》，集地理、物产、神话、巫术、宗教大成而述之。但以山海为名，足见其对人之所诱。东晋诗人陶渊明有《读山海经》诗，曰：“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借山海篇中精卫刑天之志而自励。吾曾戍边西藏山南数载，终日以山为伍；恰十余年前在海南潜艇某部代职，又曾与海结伴。山海之情，无一日不在心目中。故作“山南山高，海南海蓝”篇，略陈薄伎，以抒情怀。

望海潮·山南横笛

山南虽未见地图标识，却因地处冈底斯山脉以南而得名。其历史之悠久，底韵之丰厚，可谓藏民族之摇篮。其第一块农田索当，第一座村庄索卡，第一位藏王聂赤赞普，第一座宫殿雍布拉康，第一座寺庙桑耶寺等，为世所瞩目。

地接冈底，疆连秦汉，山南自古扬名。青朴①修行，索当种田，桑耶朵堆②舞神。引无数英雄，看松赞干布③，豪气如虹。文成公主④，化蝶入梦唐蕃中。

今人览古沉吟，念垒垒枯冢，毕竟成尘。平叛剿匪，边陲自卫，吾辈鲜血更红。凝望向长空，请缨闻鼙鼓，剑鸣西风。正好目送征鸿，千里踏新程。

注：

①青朴位于山南桑耶寺东北15公里的纳瑞山腰。“青”指当时这里的青氏家族，“朴”是山沟上部的意思。因莲花生、赤松德赞、白若扎那等吐蕃时期的著名历史人物最先在这里修行，加之此地环境幽静典雅，曾有不少名僧大师修行于此地。故为朝圣者、旅游者向往所在。

②即“朵堆节”，意为“经藏供佛”，藏历五月十四、十五两天，是西藏三大宗教节日之一。

③松赞干布（公元–年），是吐蕃王朝第33任赞普，实际上是吐蕃王朝立国之君，是西藏历史上最重要、最广为人知的藏王。

④文成公主（－年），唐朝宗室之女。文成公主16岁时被唐太宗许嫁藏王松赞干布，传为藏汉民族团结佳话。

忆秦娥·雍布拉康

雍布拉康传为旧时西藏雅砻部落首领第一座宫殿。因其所倚山势似母鹿后腿，亦称建在鹿腿上的宫殿。每每夕阳残照，宫殿巍峨耸立，甚为壮观。

斜阳外，满目孤城流溢彩。流溢彩，经幡如织，古苔浸黛。

雅砻河谷烽烟在，金戈铁马入梦来。入梦来，飞雁啼过，征人不再。

清波引·雅江寄情

山南位于西藏南部，雅鲁藏布江中游。观其江水之雄浑，岸柳之妩媚，鸭雁之悠然。新年将至，漫步江边，激情澎湃，掇笔以赋。

暮云垂落，问谁唤江上烟波？黄鸭飞过，起舞弄梳掠。流年暗中偷换，却喜与春对酌。尽随雅水东去，马嘶鸣，人自乐。

雪花漫与，想故友已是同贺。关河有知，多情应笑我，何时共明月，把盏重忆旧约。况有狼吟虎啸，怎敢轻薄。

清平乐·题藏王墓

琼结县城河南，有吐蕃王朝时期藏王墓十数座。史载，公元六世纪初，聚居在雅砻河谷（今山南乃东、琼结一带）雅砻部落崛起先后兼并邻近部落，逐渐统一了西藏，为不忘其本，遂建王陵于此。

萋萋芳草，忆向王侯老。十里荒冢青烟绕，千古兴亡成淖。

平生信马由缰，关河知我行藏。此地常牵魂梦，驻马西望苍茫。

琵琶仙·夜过羊湖

浪卡子县境内羊卓雍湖，状若纸扇，水碧如玉，有牧区上的碧玉湖之称。岁末夜归经此，由感。

清辉如雪，水月影俱沉，嫩冰犹薄。悠然仙境天外，扇开烟波落。羊湖一带妩媚生，问今宵可有诗客。几堆篝火，几排鱼鲈，几杯酽酌。

天涯芳草总是情，叹人生匆匆向谁说。藏地风景如画，又多少知者。止落得塞马长嘶，任满腔豪情寂寞。欲写词笺凭寄，思绪难托。

蝶恋花·翻加查山

加查山为山南至林芝的主要通道，路面狭窄，弯多道险。去岁冬三过加查山，记之。

一路风尘遮望眼。极目嵯峨，千仞加查险。冰雪连天弯百转，雁声已向萧关远。

今古河山谁可撼？鼙鼓催征，我自抛肝胆。兀立高原无别怨，豪情几缕侠肠断。

破阵子·月圆时分

庚寅正月十五在错那边防，思绪万分。

错那飞雪漫舞，云山明月长圆。唯有离觞引羌笛，寸心千里柔肠断，此情须问天。

风萧声绝沉雁，流年暗中叠换。一丝凄凉何所惧，策马边亭立西南，热血洒边关。

凄凉犯·麻玛沟记

错那县麻玛沟，上世纪中叶作战时为前指所在地。今故人已去，硝烟尽散，却常令人感慨。因记。

沙飞水彻，西风劲、边地满目萧瑟。战事犹远，玉笛横吹，梦牵魂魄。征衣未解，更一腔豪情欲裂。似当年，将军弹指，强敌皆灰灭。

倚树悬冰落，凝思长忆，不觉寒恶。故人何在？正壮士、新章续写。无奈此地，惹无尽别情离索。问明月、谁人共我，同圆缺。

喝火令·玉门乡记

隆子县玉门乡，是我国西藏最小的边境乡政府。人口虽少，却是主权象征，每见五星红旗招展，不由心潮澎湃激荡。

藏地根难却，交疏可发花。大山深处有人家。雪漫扯动情愫，寻梦到天涯。

客来欢声沸，浓酽共晚霞。望眼红旗泪满颊。此景生情，此刻月西斜。此地壮怀激烈，怎敢负年华。

淡黄柳·河西台地

元旦日踏雪至河西台地，与边防一线官兵同贺佳节。虽是数九严冬，这里却松竹葱郁，俨然一副春景。更有露天温泉沐浴，一解身乏。度此阕尽抒情怀。

河西哨位，边陲形胜地。马饮冰河寒沥沥。却有松青竹翠，恰似江南旧相识。

攀崖梯，身轻如雁飞。山回音，抒壮志。任雪花漫舞染霜色。执勤归来，温泉沐浴，世间凉热一洗。

渔父·无名湖边

八一将至，军人喜贺。吾在海拔四千五百米的无名湖边防连与官兵同乐之际，作此词，遥祝众友愉悦。

无名湖边寒意浓。

绿肥红瘦难争春。

月满弓，射天狼，八月飞雪莫须问。

醉花阴·端午遥寄

庚寅端午，时逢小假，好友短信问语如雪，吾却在山南邛多江边差事，作此篇，以谢众位。

汨罗沉冤千丈雪，能不忆荆楚。佳节又端阳，邛多遥寄，思绪添白头。

菖蒲雄黄与尔共，同销万古愁。莫道鼙鼓鸣，征衣未解，谁人最风流。

金明池·西沙印象

歌云：“在那云飞浪卷的南海上，有一串明珠闪耀着光芒，绿树银滩，风光如画，辽阔的海域，无尽的宝藏；西沙，西沙，祖国的宝岛，我可爱的家乡……”。吾曾两度踏上西沙宝岛，尽享其风光之美。

天水共蓝，潮平屿起，是处惊鸥散雪。暮霭收，晨露霞飞，染一滴两滴珠玉。羊角树，婆娑摇曳，似招手，笑迎宾客归至。更东岛夜宿，蟹寄珊滩，满树鲣鸟栖栖。

梦醒闲寻旧踪迹，把远古呼唤，轻留岸侧。世代情、结网如丝，多离觞、悲引羌笛。今吾来、倍觉兴奋，念国家强盛，渔舟畅意。纵胡马嘶风，浊浪翻卷，也只入斜阳里。

西江月·大东海赋

三亚大东海海湾呈月牙状，海面辽阔且晶莹如镜。予游海滨，只见白沙融融，阳光、碧水、沙滩、绿树构成一幅美丽的热带风光，遇感成歌。

千尺浪花高卷，一岸椰树低吟。游人往来本无心，却说南国风景。

好诗随风逐句，此时可有知音。飞鸥唤我醉梦醒，满目秀色阅尽。

离亭燕·椰树礼赞

海南岛亦称椰岛。椰树临风，婀娜多姿。吾观海南诸多树种，唯有椰树品格最高。其柔可抗风暴，刚可抵烈日，果实尽可供游人润喉。今人在山南，时时想起椰树身影，作此阕寄之。

海岛风光旖旎，满眼树影摇曳。酷暑炎炎何处去，自有椰林消息。果润游人喉，叶掩岸堤苍翠。

长忆天涯情味，惟有此树凝思。多少闲情付流水，荣辱漫嗟可与。玉立笑云天，纵使干柔身累。

点绛唇·咏凤尾螺

三亚名螺荟萃，然吾尤喜凤尾螺。其又称法螺，塔高而尖，壳表为乳白色，有深褐色斑纹和新月形斑纹。可作号角。

凤尾收屏，南风一瞬着无力。

螺口轻举，几缕烟波细。

天际征鸿，螺号催人去。

山无数，再兼风雨，谁会凭阑意。

倾杯乐·军港之晨

言及军港，无人不晓当年苏小明所唱《军港之夜》，歌声委婉动人，开一代通俗歌唱先河。吾久观军港，觉军港之晨亦为可叹，遂记之。

晓月沉西，断霞散彩，军港晨来堪洗。片帆岸远，海鸟鸣啭，簇满天姹紫。水兵解揽启锚际，唤碧波万里。龙腾虎跃，驱战舰、剪出银练南北。

青春风光何在，鱼翔浅底，鸥雁争腾掷。看清波沥沥，眩光迷目，惹无穷诗意。朝露沾衣，浪花拍舰，心潮逐涛去。情难寄，吟未了，人生无悔。

浪淘沙·台风来袭

代职一年，几遇台风来袭。山呼海啸，浊浪滔天，彻夜惊魂。当此时惟有水兵不敢懈怠，驾战舰出港规避，谱写海上力挽狂澜曲。

忽地夜来风，海啸惊魂。榆林港外舰无痕。执手狂涛今谁在，且共从容。

潇洒尽英雄，惟有水兵。人生踏浪醉梦中。笑看青春多壮志，堪比蛟龙。

水龙吟·潜艇即事

从潜艇部队代职归来，吾曾作散文《我和潜艇有个约会》篇见诸报端。其文曰：“潜艇具有无比强悍的体魄,和任何一个对手相比,它都算得上是重量级的。当它停泊靠岸,它那坚实厚重的躯壳,黢黑森然的肤色,以及深藏不露的内脏,会令你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胆怯。而当它离开码头,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大海中,它雷霆般的神速,鱼翔式的寂静,还有不时探头的潜望,又让你随时感受它的威慑。……”今忆南海潜艇部队生活，意犹未尽，遂作此篇。

似鲸还似非鲸，潜龙入海去无影。屏息静听，舱外鲨吼，舱内龙吟。关山梦里，花月雾中，人生驰骋。待鱼雷出鞘，剑啸弩张，云水怒，鳖虾惊。

谁识水兵情怀，向大洋、威武逞英。暗礁险滩，涌起潮落，风流显尽。应念亲人，离别无情，牵挂寸心。正返航又是，晨曦微露，飞彩鸥鸣。

锦堂春慢·永暑礁记

永暑礁，南沙群岛的一座珊瑚环礁也。据海南岛榆林港海里。当年通信欠畅，守礁官兵们最盼补给船载信而至。然收信后又多喜忧参半，个中滋味，尽埋心底。

已是秋寒，暑气依蒸，残阳一抹波平。生花纤手，难状此地梦境。鸥似有知客归，漫绕礁盘飞鸣。鱼不识潮退，浅海戏逐，岂管人生。

卫士侠骨柔肠，叹离愁别恨，天涯散尽。今日船到信至，难抑激动。饭间喜上眉梢，多少情，何止平分。夜晚风吹落泪，怕见飞花，怕听啼莺。

沁园春·题诸碧礁

诸碧礁位于南沙群岛最北端，是通往南沙诸岛礁的必经航道之一。因其毗邻赤道，守礁官兵赐封其为“赤道小镇”，尽抒对于祖国的无限眷恋之情。

有美玉兮，南沙诸碧，似曾相识。念点点宝玑，茫茫大海，尽洒其中，能见无几。英雄儿郎，正红旗下，试问水上谁能敌？礁虽小，在战士心中，祖国怀里。

自言故人造访，又惊叹谁能有此期。爱旧屋高脚，功建业立；新台凝筑，剑指南北。吾观小镇，心旷神怡，世间真情怎相知。才来到，又匆匆送别，衣抹泪湿。

行香子·登赤瓜礁

赤瓜礁因盛产赤瓜参而得名。其呈三角形巨大礁盘，礁内有次成泻湖发育。今登礁后仍可见早时铁制高脚屋。新旧相映，尽书守礁卫士不凡岁月。

潮落礁起，潮起礁落。高脚屋、几代更替。守礁卫士，矢志不移。有海风吹，浪花拍，星月披。

咫尺天涯，环庐穹宇。扬国威、风展红旗。偶然乘兴，作词赋诗。正鱼儿忙，花儿舞，鸥儿啼。

南乡子·潟湖写意

南沙美济礁有一潟湖。初始不知何为潟湖，观之方知海中有湖，湖中有海，且由坝状珊瑚礁相隔而成。其景令人叹为观止。

鸥鸟绕礁盘，争报天涯看奇观。满目珊瑚应笑我，何知，海衬湖蓝湖更蓝。

今栖在山南，记得潟湖碧云天。试问伏波三万语，痴心，山海情浓独自闲。

念奴娇·虎门怀古

虎门销烟池位于广东东莞县太平镇口，南临珠江，北靠牛背山，西为镇口关隘。年6月3日至25日，林则徐将收缴鸦片当众用“浸化”方法在此销毁，大扬国威。今凭吊此地，思绪万千。

虎门要塞，又新荷池乱，炮台挂铠。划地南风吹客梦，谁与此地商略。斑驳故陈，烟销云外，江海曾相汇。冲天豪气，看君一醉难寐。

犹见元抚①威仪，拍栏怒吓，肝胆皆冰雪。苟利国家生死以②，多少心情难灭。怎料平生，漫嗟荣辱，一路尽曲折③。人生如此，功过知向谁说。

注：

①林则徐，字元抚，又字少穆、石麟。

②见林则徐《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诗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意即假如对国家有利，我可以把生死置之度外，岂能因为个人祸福而避后趋前。

③林则徐抗英有功，却遭投降派诬陷，被道光帝革职，“从重发往伊犁，效国赎罪。”

年1月作于西藏山南

词文部分曾刊《解放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