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旅程! 20年前的年夏天,长江中下游发生特大洪灾,其它流域也不同程度发生洪灾,可万万想不到,连西藏高原也没躲过凶猛的洪水。8月19日落地拉萨贡嘎机场,机场至拉萨沿线许多村庄、农田都淹没在拉萨河水中,眼前的景象给我的西藏之行埋下了不详的伏笔。 9月2日清晨,我独自背着行囊,登上了开往山南地区泽当镇的长途客车。老天在拉萨还是万里晴空,到了曲水就变得阴云密布,到姐得秀更是黑云压顶,最终,天上下起了密密阴雨。透过车窗,天水连连,山川模糊,雅鲁藏布江江岸的防护林全被水淹没,江面最宽处达米。当时的西藏公路,要数贡嘎至泽当一段最好,可现在,路面已经开裂,多处泥石流挡道,辛亏有养路工人及时清理除障,这条交通要道才保持通畅。 雅鲁藏布江边的防护林全被江水淹没 车过扎囊县,我开始盯着雅江寻找去桑耶寺的过江渡口。车上的藏族老乡告诉我,天好的时候可以看到江对面的桑耶寺,今天可什么也看不到。渡口终于搜寻到了,老乡说,过江要花一个半小时。望着一千多米宽的江面,我最终打消了过江的念头。 雅鲁藏布江开阔的江面 车到泽当镇,下车先填肚子,五块钱吃碗香菇鸡面,四川人做的,好吃。接下来打探车。去琼结县每天只有一班,上午10点就发车了。咋办?这里距琼结也就是二三十公里,干脆包车。找了好几辆出租车,司机们都说路难走,不去。最后找到一辆长安小面包,讲好价格元,去昌珠寺、绒布拉康、藏王墓三个点包来回。时值下午两点,司机回家叫上妻子,加满油就出发了。心里不踏实,总觉得今晚在哪里过夜很难说,把行李包括睡袋全带上。 出泽当镇南行,直奔绒布拉康。十公里不到,扎西次日山顶上高高矗立的白色宫殿映入眼帘,那就是西藏的第一座宫殿----绒布拉康。山下停着几辆进口越野车,看样子需要徒步上山。可司机没有停车的意思,直接开足马力往山冲去。我庆幸免了这段山路,心里好感激。可长安车冲到半山腰冲不上去了,司机踩着刹车进退两难。我果断说声“下车推”,便推开车门跳下车,倾全力顶着车,司机的妻子也跟着从另一侧跳下车,仨人齐心合力把车稳住,真是有惊无险! 扎西次日山顶上的绒布拉康 登上陡峭的石梯来到宫殿前,一位花白头发的喇嘛微笑着向我道上“扎西德勒”。走进小巧玲珑的殿堂,满眼经幡,沿着精致木质楼梯层层向上,最后上到碉楼。高耸的碉楼只能容纳一个人,站在高高的碉楼上,放眼望去,下面是油绿金黄的田野。曾经的30多位藏王或许都曾站在这里,目视着山下的沃野,西藏的农耕文化就从这里发展起来的。 西藏山南沃野 接下来去昌珠寺。寺内没有游人,乐得清净。昌珠寺的镇寺之宝是一件《观世音菩萨憩息》珍珠唐卡,由珍珠、钻石、红宝石、蓝宝石、紫宝石、绿松石、珊瑚和黄金镶嵌而成,价值连城。我注意到寺院一幢三层建筑,一层是藏式风格、二层是汉式风格、三层是蒙式风格,很新,像是才修复的。 昌珠寺 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司机开足马力赶往琼结县。可是刚出昌珠镇就遇到稀泥滩。连日下雨,过往的车把土路碾出深深的辙沟,稀泥翻卷得老高,最深处的稀泥没过膝盖,看起来简直无路可走。前面一辆手扶拖拉机晃晃悠悠开过去了,心里暗自松口气,拖拉机都能过,我们的车也能过。可是我想错了,我们的小长安没走两步,车轮就滑进很深的车辙,底盘被稀泥粘住动弹不得(后来才知道拖拉机的烂路通行能力要高过小汽车),挡也挂不上了。正傻眼,后面来辆东风车,司机请求东风车帮忙拉车,东风车司机爽快答应,用钢索套住我们的车,很快把车拉出来了,但车底盘被刮掉一块钢板。东风车分文不收远去了。我们的司机满不在乎地把钢板在泥水里洗洗扔到车上,继续上路。 前面的路泥泞不堪,司机看起来很轻松,过关斩将硬往前冲。但前景并不乐观,路况愈加惨不忍睹。车贴着山边扭秧歌,好几次险些滑下水沟。时而一边车轮骑着土坎,另一边车轮碾过很深的车辙,车身倾斜,重心几乎超出支撑面,有快翻车的感觉。每演一出惊险戏,司机总轻松地呵呵笑两声。我可是笑不出来,一直紧张地盯着前方的路,期盼早点走上好路。 天色渐渐暗下来,烂路一望无尽,退也退不回去了,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好几处泥石流冲上公路,形成河滩,河滩上泥软、坑多,胆小的司机绝对过不了河滩,我们的司机凭着一股闯劲,冲过一个又一个河滩,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琼结县城。不到三十公里的路程,耗时两个半小时。司机的妻子先下车去妹妹家,司机则带我去看藏王墓。 琼结藏王墓 通往墓顶寺庙的路 行车几分钟便来到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的合葬墓前,外观就是一个大土坡,顺着石梯上到墓顶,寺庙已经关门。我招呼正要离开的喇嘛,告诉他我历经艰辛才赶到这里,请他开门让我进去看看,喇嘛迟疑地看着我,转身开门让我进去。借着门外的自然光,我看见迎面供奉着三尊像,喇嘛告诉我中间供奉的是松赞干布,右边是文成公主,左边是金成公主。我奇怪为什么把金城公主而不是迟遵公主的像跟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供奉在一起?尼泊尔的迟遵公主是松赞干布的另一位妻子,而金成公主是唐朝继文成公主之后进藏,嫁给吐蕃赞普赤德祖赞王的。当时自己心里的解释是:这是为了体现藏汉联姻。站在墓顶环顾四周,左边就是赤德祖赞的墓。琼结是吐蕃故都,直至松赞干布统一青藏高原后,吐蕃的中心才从琼结迁移至拉萨河谷。喇嘛说,这一片有十六座吐蕃王墓。 藏王墓 天色已晚,告别喇嘛下山。请司机把车开出去离远点停车,我下车拍一张藏王墓全景。司机说这里不好拍,要把车开到对面山边。可是路太烂,我让司机别去,万一陷车就麻烦了。司机把车往县城方向开去,我以为他要去接上妻子,然后一起返回泽当。没想到他左绕右绕,还是把车开到山上,他停车对我说,从这里拍要好些。原来,他是为了让我拍到称心的照片,心里好暖。 藏王墓 回到县城,司机说先在他妻子的妹妹家吃了晚饭再走,我担心今晚回不去,他说没问题。车开到县城电影院附近又陷入泥潭,司机索性停车,说等会儿再来推车。妹妹家住电影院旁边的平房,是琼结县计经委的宿舍,妹夫是公务员。 进屋就受到酥油茶款待,然后端上胡萝卜炒肉、炒鸡蛋、炒肉,饭盛得满满的。主人站着看我们三人狼吞虎咽吃饭,吃完饭,男主人收拾桌子。我问妹妹这里的电影票多少钱一张,她说5毛,放的都是老电影。想起小时候成都的电影院,新电影2毛,老电影1毛,《新闻简报》5分钱。我和院子里的小伙伴常常结伴看电影,连《新闻简报》都一辑不漏。当时的《新闻简报》很多是欢迎外宾的,欢迎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欢迎斯里兰卡班达拉奈克夫人等等,就是这样的纪录片,我们也看得津津有味。我想,琼结的百姓看电影或许就像我们那时一样,文化生活太贫乏,看电影就是一种文化享受。离开前为妹妹一家拍了全家福,并请他们留下地址以便寄照片。 妹妹的儿子 妹夫招呼了四五个人帮忙把车从泥潭里推出来,七歪八扭地上路了。天已黑尽,司机蛮有信心地说今晚回去没问题,我却感觉玄! 雨水夹带泥石把公路冲成河滩,水势是乎比来时更大,借着车灯,只见前面横着凶猛的水流。司机下车查看水势,决定靠着来水上游边坡走,水要浅些。可是那里的泥没经过碾压,被水浸泡后非常松软,车一下子就陷进去不能自拔了。司机夫妇和我冒雨下车,连推带抬,好不容易把车弄出泥潭,可刚一动车,又陷进去了。就这样陷进去、弄出来,反复了许多次,三人全身湿透,鞋里灌满稀泥,我冻得瑟瑟发抖,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没有抱怨,只是大家都傻眼了。我说还得沿车辙走,那儿的路基比较硬,司机采纳了,我们开始努力把车往车道上挪。司机先把车轮周围的泥掏松,然后让我开车,他和他妻子力气大点在下面推车。我拿了驾照好几年没摸车,甚至连档位都忘了,但还是坐上驾驶座,拉开架势,点火、挂档、踩油门,任凭发动机乱吼乱叫,他们在下面奋力推车,经过一次次失败,车终于甩出泥潭,拐上车道,冲过河滩,大家松口大气。 不料,走了没多远又遇上河滩,虽然看起来水势比刚才的河滩小,但车刚上河滩还是陷入泥潭。这次我没有下车,身体感觉冷得要命,精神感觉是徒劳。我脱下湿透的衣服,把睡袋拿出来与司机的妻子分享,拿出巧克力大家分了吃。司机不死心,下车使劲刨车轮下的泥,我说不能刨泥,这样会越陷越深,应该往车轮下垫石块。司机没采纳我的建议,将四个车轮下的泥刨得干干净净,然后上车使劲轰油门,结果当然是徒劳。我说用千斤顶把车顶起来再在车轮下垫石头,司机采纳了。车吼叫着终于挣扎出来了,但随即又陷进去了。司机急了,猛踩油门和离合,拼命摇车,把车摇得前后左右乱晃,结果只是越陷越深。我劝司机别这样,把油耗光了更麻烦。司机还不死心,不顾我们的劝阻,一个人车上车下地弄。终于,他撒手钻进车里不动弹了。 漆黑的夜里没有星星,流水哗哗作响,偶尔听见几声狗叫。大家静静地等候着,期盼黑夜里的车灯出现。司机就那么湿透了斜躺在驾驶座上,我劝他脱去湿衣服,加入我们的睡袋,他坚持说他不冷,她妻子也说他不会感冒。我钦佩他们强健的体魄和平和的心态,虽然一路坎坷,却没有抱怨,只有努力和忍耐。 突然,后面灯光一闪,来车了。大家顿时兴奋起来。我们盼着来辆东风卡车,结果来了辆老北京吉普。看着吉普开上河滩,在离我们车三米远的地方陷住了。对方司机下车查看,我们司机也下车帮忙,几分钟后,吉普车解围了,但他们并不打算帮助我们,而是准备开车远去。我急了,大叫“师傅,帮帮我们”,对方说“给多少钱”,“你要多少”,没有回音。看着远去的车灯,心里倒也平静,因为司机和他的妻子都很平静,无形中给了我一个定心丸。大家继续无声等待,夜已深,再来车的希望渺茫,大家准备等上一夜。 一条睡袋太小,腿脚没法盖,冷啊!可司机睡得很安稳,她妻子也一动不动,唯有我,欲动又怕影响别人,不动又冷又难受,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夜幕中传来汽车声,接着看见车灯,大家再次兴奋起来,司机连忙下去迎车。结果来车就是刚才过去的那辆吉普车。原来他们有辆东风车陷在路上,刚才他们是开车去接东风车司机回琼结。这次他们答应帮我们拉车,要价60元,司机还价50元成交。我却没有积极性了,心想,就算现在把车拉出来了,不定什么时候又会陷进去。司机用钢缆套好车,吉普车拉得大喘粗气,车却一动不动。我想,吉普车都拉不出来,我们三人肯定是没办法的,心里为自己先前没下车开脱。见车拉不动,吉普车上下来几个人,连拉带推终于把车拉出来了,我掏出50元给了对方司机,大家各自上车,反向而去。 这次,司机开得非常小心!车在泥泞的路上温柔地颠簸着,不管怎样,只要车在动,就有希望。夜深人静,我想到这会儿成都的家,先生和儿子正在温暖的被窝里酣睡,他们哪里想得到我会被困在这漆黑冰冷的夜幕中。 好景不长,车突然熄火了。司机查看电路、油路,折腾了很长时间还是点不燃发动机。我想是电瓶没电了,只能推车点燃,但黑灯瞎火的,路那么泥泞没法推。希望彻底破灭,司机通过电台向他的哥们儿告急。 一切都沉寂下来,司机很快就进入梦乡,我却饱受煎熬,连日来坐车颠簸,尾椎骨已不能承受身体的重量,两人裹一条睡袋,不敢大动,只好熬着盼天亮,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漫长的夜晚。 天边终于放亮,雨也停了,路面干燥了许多。干等哥们儿来救援不如我们先自救,我提议推车点火试试。三人下车合力把车推上一个斜坡,司机跳上车,我们在下面推车,车开始抖动起来,大家一阵高兴,正待上车出发,车又熄火了。我埋怨司机松了油门,司机说没松。大家决定再试一次,这次司机多了一份小心,发动机终于发出了吼叫声,经历一夜磨难的小长安终于欢快地迎接着黎明的曙光开动了。 四周村庄静悄悄,大地还没苏醒。司机精神十足,还多了几分稳健。昨夜的痛苦不复存在,今天充满阳光和希望,车里一派欢快祥和。 司机非常小心地操作驾驶,盯着前方道路,避开坑洼泥潭,我担心的车再次熄火没有发生,要知道来的路上可是不知熄过多少次火。望着前方泥浆反光的道路,我心中期盼着早点回到泽当镇。司机的妻子指着对面山边老路说,看,那就是昨晚陷在那儿的东风卡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如此,在离东风车不远处还有两辆中巴车陷在那儿。老天!昨天我们如果走老路,或许连琼结都到不了,藏王墓看不到不说还得饿肚子。好庆幸,碰上这么个快手快脚,大胆勇猛的司机真的是运气! 在庆幸的朦胧中,是乎要沉睡。突然,只听发动机叫,不见车动,车是乎又要陷入泥潭了。我猛地拉开车门,不顾脚下的泥浆,跳下车大吼一声“加油!”便奋力推车,司机反应很快,顺力加大油门,车,轰的一声冲出泥潭,我顺势跳上车。这个过程太神速了,司机的妻子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和司机会心一笑。 就这样一路有惊无险,在早上八点五十分左右,我们的车顺利开进泽当镇。这时,迎面开来一辆东风车在我们车旁停住了,司机停车跟他们用藏语热切地讲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司机用非常自豪的口气把他们的话翻译给我听。原来,他们是司机的哥们儿,夜里接到司机的电台告急,清晨借了一辆东风车,正准备去接应我们。我冲他们阳光的脸庞投去感谢的目光,多么淳厚的哥们儿情。 车在长途车站停下,告别司机夫妇,可我竟没有留下他们的姓名和影像就离开了。赶上最后一班去拉萨的长途客车,票只买到雅江渡口,我还奢望着渡江去桑耶寺。车上的老乡都说今天有没有渡船过江说不准,一路犹豫着到渡口下不下车。运气总是眷顾着我,天气转好,车开到渡口,我终于看到了江对岸桑耶寺那片金碧辉煌的寺庙顶,算是草草了却了心愿。断然补了20元车票,继续往拉萨去。如果今天不回拉萨,就赶不上明早军航飞成都的飞机,那又得等上几天了。一路四个半小时,几乎是睡过来的,昨夜的辛劳得到些缓解。到拉萨赶到军航售票处,顺利买到明早飞成都的机票,机型是伊尔76运输机,票价元。 二十年过去了,像是昨天的故事,记忆犹新,司机那明亮的眸子正对着我微笑。 尽在行走中赞赏 人赞赏 长按北京白癜风能治好吗北京白癜风能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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